蓝祁羽

【联动】夏之雪

【这大概是一个,互生羁绊的故事】
   

     大雪封山。
     素白的深林沉寂的,堆积的雪块偶尔从纤细的枝头倏地滑坠下,细细地碎在满地的冰色里。
     大天狗的木屐在梢枝轻轻巧巧地踩着,鸦黑的羽翅低低划过的时候,碰下一点雪,砸在了下面走着的人的额上。
     “喂!”
     里蕴着妖气的声线沉响起来的时候,林间应声响起一阵鸟类振翅飞走的声音。大天狗静默地停步望着那一群寒鸦消失在混着雪白的夜色里,然后低了眸,睨了那人一眼。
     奴良陆生在那算不上善意的目光里,转脸伸手挠了挠发,呿了一声。
     ——安倍晴明那个不靠谱的阴阳师……

     安倍晴明那个家伙……
     重开始簌簌下落的雪映进天蓝色瞳里,大天狗想起阴阳师樱花里温和的笑意,再一转眼,奴良陆生拢着衣袖站上了他身边。
     “看来,有人来接我们了。”
    有冰白的荧火正从黢黑的深林里静慢着流淌过来。
    冰雪质感的光的洪流裹挟着月的柔润悄寂漫过来,细碎的光点静寂地将枝桠间的夜色全部驱散。
     奴良陆生挑了挑眉,听见碎在荧火里的女人渺远曼妙的歌声。

     “……”

     冰雪里的妖怪是个极晃眼的,美人。
     ——大天狗极少用这样的形容词。
     女人抱着洁白的三味线,柔软的指尖微微一拨,从凄寒的线上生出极小的冰白昙花。
     奴良陆生好整以暇地坐了下来,席前琥珀红的酒盏结着冰霜,被百鬼之主拎起来,剔透的碧色酒液晃了一下,透出点乱人心脾的酒香。
     大天狗冷冷地望着奴良陆生喝酒的动作,执着团扇的手指松松收了一下,湛蓝的瞳淡漠又倨傲地,对上了女人血色的瞳,可偏偏那纤长的睫是雪白的,低低地压下去的时候,恍若松软的雪覆在了晶莹的红琉璃上。
     女人的声线掺着柔媚的笑意,细细的拖长的尾音,有着弦乐一般的音质。
     “可是妾的酒难品,大天狗大人?”
     大天狗别过了视线。
     纤细的指间,火红的酒盏蕴着冷气,凑近了薄薄抿着的唇边,大天狗浅尝了一口,在喉间缭绕开的冰雪的气息里,微微瞠了瞠眸。
     “怎么样,好喝吧。”
     ——你在给她帮什么腔啊……
     斜了一眼在一边支着腮笑望着他的奴良少主,大天狗轻哼一声。
     奴良陆生挑了挑眉,毫不在意地又转过视线,去望那个美得又清冷又妖娆的女人。
     “鵺?”
     女人拨弦的动作顿了一顿,随后抬袖,掩住了唇线姣美的红唇。
     “啊啦,您真是失礼呢,奴良大人。”
     她就这么说着,林间的冰雪开始簌簌地震颤起来。
     弥弥切丸在腰际兴奋地低颤起来,奴良陆生挑了嘴角,狭长的眸微微眯起来,碎发下,暗沉的眸色是铁锈一般的红。
     “失礼的是你吧。”
     夜陆生依旧支腿坐在案前,火红的酒盏隐在羽织下,正在逐渐地散着细光。
     “让我在那个阴阳师面前那么丢脸。”
     女人愣了愣,但是大天狗在一边哼笑了一声,带着点轻蔑。
     奴良陆生掩饰地低咳了一声,端着酒盏喝了一口酒。
    “传说中鵺是可以自由变换形体的妖怪。”清冷的声线里,大天狗纤长的手指把玩着标祭的团扇,俊美的脸上表情冷淡,“虽然不知道一直居于深山的你出来有何目的,但是现今平安京是我的地方……”
     女人的表情冷了下来。
     “……你还是快点化雪,回去比较好。”
     爱宕山的神明丝毫不懂什么叫怜香惜玉,奴良家的少主更是不遑多让,鵺的视线在他们俊朗但淡漠的脸上逡巡过去,指尖按在凄凄颤着的弦上,在乍开的冰色昙花里,勾唇绝艳地笑了。
     “您的话,真是让妾不舒服呢,大人。”

     细碎的雪花开始倏然飘落下来,打在脸上,还夹带着冰凌的刺痒。
     大天狗天蓝的瞳眯了眯,手里的团扇刚要上举,却倏然瞠大了眸,身子僵愣起来。
     火红的狐狸窝在他的臂弯里,在漫天的冰雪里微微发着抖。
     大天狗僵硬着低了头,看见破破烂烂的云纹和服,和三尾狐带伤的柔弱的原形。
     细碎的雪花夹带着冰粒,微微泛着浅淡的冰蓝色。
     抱着狐狸的手收紧了些,大天狗颤了颤冰冷的指尖。
     这是雪女的雪……
     这是……
     “破魔矢!”
     源博雅的箭裹挟着安倍晴明的咒,矢尖掠过寒芒,冷冷地撕裂开风和空气。
    住手……
     住手!
     周身的风全部都鼓噪起来,大天狗蓦地铺展开漆黑的羽翼,鸦羽掠过的时候,突然又有人在他耳边说话。
    年轻的贵族意气风发,声线都是独特的少年的朝气蓬勃。
     “呐,大天狗,你说妖怪与人到底有什么区别?”
     什么?
     大天狗愣怔了一下,闻见淡淡的清酒的味道。
     源博雅认认真真地望着他。
     “虽然你们有漫长的寿命,但我却觉得,我们用几十年就能弄懂的东西,你们一生都可能明白不了。”
     “是……什么?”
     “哈哈哈,是呢,是什么呢?”
     俊朗的武士举起酒盏,弯眸笑了。
     大天狗缓缓地,收缩了一下瞳孔。
     “黑晴明……大人。”
     “……人与妖怪的界限,从来都是暧昧不清的,大天狗。”
     黑色的阴阳师,扇面上的阴影缓缓罩开,渐次模糊了那张他执着追寻过的,带点危险不逊的脸。
     沉浮的光线里,他看不明朗。
     直到安倍晴明站在了他面前。
     “……是呢,虽然我是做不到了。”白鹤狩衣的阴阳师用扇骨抵了抵下巴,微眯起的狭长的眼眸里,仿佛盛着平安京澄澈的四月的天色,“不过,以后总会出现一个,能回答这个问题的人吧。”
     “妖怪与人,是不是对立的。妖怪与人,怎么才能和谐地相处下去。”
     碎金色的光线里,阴阳师朝着他伸出手去。
     “一起等吗,大天狗?”
     那只手,曾捏过灵力充沛的符咒,也曾画过撕裂阴界的阵法,此时一概浸润在阳光里,线条清朗,指骨分明。
     大天狗眯了眯眸,感觉光线耀眼,早春的樱尚搅绕着柔软的风的末梢,带着温煦的质朴的香味。
     他抬了抬手。
     幻境却被人倏然狠狠划破。
     刀锋的冷芒凛冽,砭骨的暴风雪一齐呼啸着席卷过来,奴良陆生背生冰雪,不耐烦地朝他伸出手来。
     “喂,你这家伙……”
     弥弥切丸刀身散着冰雪气。
     “……待在鵺的幻里不想出来了吗?”
     一只掌控冰雪的滑头鬼。
     妖怪与人。
     白天人形,夜晚幻鬼的家伙。
     大天狗在那双低低望着他的锈红眼瞳里垂了垂眸,蓦地哼笑了一声。
     奴良陆生挑了挑眉,看到一向冷淡的人难得展露了个浅薄的笑,竟也不知道为什么,跟着勾了勾嘴角。
     下一秒,大天狗抬臂握住了他的手。
     “……多事的家伙。”
  

     妖力浑厚的风夹带着凛冽逼人的风雪,呼啸着彻底席卷了半个山林,晶莹的雪被强势的妖气粗暴地碾压过,最终随着鵺的呜咽一齐破碎在了冷冷的夜色里。
     弥弥切丸的刀尖低低垂在了地上,奴良陆生脱力的,后倚上了大天狗的背,被妖气同样消耗得厉害的大妖瞪了一眼,却没有说话,也没再闪躲。
     风回雪一齐收回去之后,满林覆盖的冰雪,竟开始逐渐消融下去。化雪的水珠滴沥地,从低垂的枝梢坠下去,露出雪下的鲜绿的枝叶。
     大天狗静默着待了一会儿,然后蓦地直了身子,奴良陆生猝不及防地,跟着刀一齐摔在了地上。
     “喂!”
     “神龛,露出来了。”
     逐渐恢复雪下葱茏的丛林,被鵺的冰雪掩藏的鸟居一般的的神龛显露出来,大天狗往前走了几步,拿着团扇的手指寂寂收拢了一下。
     奴良陆生从地上爬起来,十分嫌弃地拍了拍羽织上湿润的泥土。
     “这就是阴阳师卜的,能送我回那个世界的神龛?”
     “嗯。”
     “过去后,我身上这个契约会消失?”
     “反正是临时的。”
     “看起来一点也不靠谱啊这个。”
     纤长的手指指了指,奴良陆生回头望着有些无语的大天狗。
     “安倍晴明那家伙,不会诓我吧。”
     “……”
     “不会。”
     “……”
     “……吧。”
     “……”
     “呵。”
     神龛木质的廊柱下,奴良陆生拢着袖子,暗红的瞳静静地朝里看了几眼,然后转了身,红色的羽织低低地,在身后划了个缓缓的弧。
     “怎么?”
     大天狗挑着眉,抱臂望着他。
     濛濛淡淡的夜色里,他的瞳变成揉淡了的旧蓝色,妖力透支下,似乎连脸部的轮廓都一并柔和下来。
     夏夜滴雪的声色里,远方的天际传来震雷般的龙吟,奴良家的少主低头将弥弥切丸收回腰间,然后懒懒地,打了个哈欠。
     大天狗抽了嘴角。
     “尚不想走。”
     “……哈?”
     “哦,是神龙啊,安倍晴明,竟还意外的贴心啊。”
     裹挟风雷的龙从高空层生的云里探着鳞爪,呼啸着盘旋了一阵后,甩尾冲了下来。
     山林未化净的积雪被骤起的风冲荡得干净,遮挡的枝叶和树干被巨大的龙神低吼着扫开,轰鸣地刷刷倒了一地。
     “……”
     大天狗在枝干的折断声里揉了揉眉心,青龙巨大的头颅已经压低探了过来,温热的鼻息扑打到他发上,带着点自然而然的亲昵。
     奴良陆生不客气地跳上了龙背。
     “嚯,弄得还真是惨烈呢。”
     似乎听懂了他的话,青色的龙尾不满地拍打了一下地面。
     奴良陆生摸了摸下巴。
     “不知道安倍晴明还剩多少积蓄,够不够赔偿这片林子。”
     “……”
     “……”
     ……
     “砰……”
     “……嗷呜!”

  
     夏季浅薄的夜色缭绕着散去,东边的天幕现出冷寂的灰白的浅色,大天狗坐在神龙背上,突然肩上一沉,少年棕色的发丝映进余光里。
     弥弥切丸安安静静地躺在一边。
     神龙微微甩了甩尾,风从两侧静缓地流过,昼陆生沉睡的呼吸声里,颜色浅淡的星子在身旁隐约起伏着。
     大天狗垂了眸,静静展开了漆黑的羽翼。
     “……”
     “……蠢货。”

 

后记:

     “神龙……”
   手指紧紧捏着那张赔偿清单,安倍晴明笑得春风化雨。
     “过来谈谈。”
     “嗷呜!”
     院子里凤飞狐跳,大天狗和奴良陆生坐在廊下,吃完了最后一口绵绵冰。
     “雪女。”
     “大人?”
     “……再来一碗。”
     “……”
     “……哦。”
  

  
  
  
  
  
  
  
  
  
  
  
  
  
  
  
  
 
  

  
  
  
  
  
  
  
  
  
  
  
  

  
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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